记淳安县鸠坑乡党委委员、人武部部长徐遂

　　徐遂，36岁，淳安县鸠坑乡党委委员、人武部部长。2018年5月31日，他在公务途中发生交通事故，不幸遇难。

　　6月4日，社会各界近千人从四面八方自发赶来，悼念这位“80后”的年轻干部。

　　在他离开后的第8天，我们赶到了淳安，走近他曾经的生活。两天的采访里，我们发现——

　　海拔700多米的青翠茶园里，农户们还习惯地等着，等着那个近三年来坚持推广有机茶种植，帮他们一步步重拾“鸠坑种”品牌的家乡人；

　　九曲十八弯的村道旁，金塔村的村干部们也在等着，等着那个总是“泡”在村里听难题，又第一时间想办法、解困境的联村干部；

　　还有那些不管如今在哪里，但曾与他共事过的人也都在等着，等着那个总是一脸温和笑容，交办或托付任何事都可以放心的好同事、好战友……

　　徐遂走了，没有告别，却已成了大家心目中的永远。

　　一杯最能解渴的“白开水”

　　从2005年考进基层公务员至今，徐遂13年的基层公务员生涯清晰地分成“浪川乡”和“鸠坑乡”两段。在浪川乡，他一待就是10年，而他腼腆温和的笑容与干事时的韧劲，也成了许许多多“浪川人”记忆里难以割舍的一部分。

　　王伟霞，现任石林镇人大主席，2011年9月调至浪川任副乡长时，徐遂是乡里的综治办主任。次年3月，汾口浪川生态产业园征地正式启动，县里要求在3个月内拿下浪川乡2577亩征地任务。

　　时间紧，任务重，她与徐遂分到的新桥村更是这次任务里的“硬骨头”——129户农户中，有89户一开始就表达了誓不签约的态度。王伟霞至今记得，进村头一回开会，没几句话，村里人自己就拍桌子吵开了，这让刚从机关来的她着实惊到了。是徐遂挡到了她的前头，笑着安慰她：“村里人就是这样的，等劲儿过了就好。”而这样的让人安心的笑容，在往后的征迁中，也为他们敲开了不少农户的门。

　　一次，一个暴雨天，一户在杭打工的夫妻刚回家，征迁小组听说后赶紧上门。但这夫妻俩不仅不开门，还把村干部都骂走了。徐遂和王伟霞全身湿透在雨里站了两个半小时，农户打开门那一刻，王伟霞直想发火，可徐遂却依然笑得一脸和气，塞了一杯水给王伟霞，扭头就从聊家常开始，与农户说起了征地形势和政策。也就一杯水的功夫，徐遂已做通了小夫妻的思想工作，第二天早上6点就顺利地把协议给签了。

　　还有一位年纪大的阿婆，家里方方正正的一块地，可她总是怀疑丈量有问题，反反复复让量了七遍，从早上7点一直折腾到第二天的凌晨2点。可每次徐遂都不厌其烦，脸上那团和气的笑也没少过一丝一毫。

　　“那三个月里，徐遂基本没踏进过自家家门，他帮农户采过桑叶喂过蚕，打过油菜挑过担，挡过农户砸来的凳子，避过村民急起来挥的刀。可即便这样也从没听他抱怨过一句。”王伟霞说，那年，他们是六个征地组里最早完成任务的一组。

　　“浪川记忆”，是离开浪川的干部们组的一个微信群。6月2日，从群里听闻徐遂出事的消息，鲍善平整个人都懵了。“你平时问我徐遂哪里好，我可能得想一想，因为他好得让人觉得都是理所应当的。比如他从进浪川乡就开始每天起早清扫乡政府大院，一直到他离开，这个习惯从未间断过。”鲍善平和徐遂共事5年，在他眼里，徐遂就是一个不会拒绝的人：“领导交办的任务，他从没个‘不’字。有人可能要说，这是唯上，可同事、群众有需要帮助，他同样也从不会拒绝。”

　　源峰村是浪川最偏远的小山村，也是徐遂在浪川工作期间联系的村。那时村里不通班车，交通不便，百姓出行、办事都十分麻烦。“有事找小徐”成了当时村民们的口头禅。代买生活用品、代办建房审批、代理医保报销等等，都成了他“全程代办”的内容。联系该村4年多，他为百姓代办各类事项不计其数，但从没有一件“掉链子”。连出了名的信访户，最后也被他所感动，把他当做了自己的“当干部的儿子”。

　　6月4日，徐遂的追悼会，设在淳安殡仪馆最大的悼念厅里，但依然显得拥挤。徐遂生前共事过的领导、同事，以及听闻噩耗的相熟百姓近千人，从十里八乡不断涌来。鲍善平挤在人群中，手上拿着他为徐遂专门制作的悼念牌，一面写着“平凡中显真伟大，平淡中呈好人格”，另一面是“党的好干部，人民的贴心人”。

　　他说：“徐遂很普通，也没有什么丰功伟绩，就好像白开水一样，但恰恰是这杯普通的白开水，对很多人来说很‘解渴’！”

　　一片浸润乡愁的“鸠坑叶”

　　鸠坑乡地处杭州与安徽交界，这里出产的茶树品种，是首批通过国家级认定的十大有性系茶树良种之一，抗性强、适应性广，如今声名显赫的西湖龙井最早也是从这里引种的茶树，而徐遂就出生在这里。

　　2015年，徐遂从浪川乡提拔至鸠坑乡任党委委员、人武部部长。这可算是他自大学毕业后的第二次“衣锦还乡”。由于是新提拔的干部，起先的一段时间，徐遂就分管人武和国土工作。

　　无违建创建工作启动，满心以为会得到徐遂这个“老乡”照顾的亲朋好友们，一个个大失所望。虽依旧是一脸和气的笑容，但作为分管领导的徐遂坚持原则、公事公办，先是从自己联系的金塔村带头拆违，又拿自家的两个姑姑“开刀”。慢慢地，亲戚老乡不再求情，村里的书记主任不再观望，党员带头示范，鸠坑乡顺利完成“无违建乡”创建，拆出了发展空间。而徐遂肯干、实干的作风，也再次得到了鸠坑乡领导班子的认可。

　　2016年，在杭州市主要领导的关注下，鸠坑乡启动打造有机茶叶小镇建设。谁来领办？乡党委书记徐国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徐遂。

　　在鸠坑，茶叶种养和采摘贯穿了四季，哪家的孩子不是茶叶养大的，哪家的生活离得开茶树？徐遂家也不例外，打小课余时，徐遂都会帮着家里采茶，满目青翠的茶园有着他成长的记忆和对家的依恋。然而，这对于打造有机茶叶小镇还远远不够。

　　那两年，妻子孙彩凤也发现了他的变化，“每次有空回家带孩子去图书馆，徐遂都会借阅和茶叶有关的书籍，一琢磨就是一个下午。”

　　有了理论功底，徐遂明白，推广有机茶种植，首先要推进“两禁”——禁农药、禁化肥，就连以前烧煤的机器都要替换成生物颗粒。成本高、效果又不能立竿见影，起初不少村民不理解。徐遂不厌其烦上门做工作，一家一家茶农走，一个一个茶园看，不仅为农户免费送去有机肥，还耐心地为大家讲解种植有机茶的种种好处。

　　金塔村是徐遂联系的村，村里2000多亩茶园，如今都种上了有机茶。在村民家采访时，村民给我们泡了一杯热茶，热情地让我们一定要尝尝，“有机的，喝得放心。”

　　创建有机茶叶小镇的两年半里，徐遂的奔波大家都看在眼里——村子里的茶叶都在高山上，最高的海拔700多米，茶农们采茶十分困难，一直希望能建一条好走的便道，但苦于没有资金来源。徐遂了解情况后，忙前忙后做工作，半个月前，终于在县农业局争取到了一笔项目经费，用于建设金塔村的生态茶园便道。

　　正是有了这样的努力，生养鸠坑人的这片绿叶，日渐茁壮——

　　2016年，鸠坑茶获得了杭州老字号茶称号。

　　2017年，鸠坑茶通过国家农业部认证，成为淳安首个农业部地理标志农产品。所有茶企在这一年进行清洁化改造，全部消除了煤烧，3家茶企进行转型升级；鸠坑还被评为省级有机茶出口基地。

　　2018年，鸠坑春茶产值达到4029万元，比2017年增值6.59%。与此同时，第一次打响了“鸠坑种、母亲茶”的品牌，为这个茶叶之乡正本清源。

　　有机茶的种植，三年正是出成果的时候。但徐遂并没有停下脚步。今春，他拟定的新一轮三年计划已经放在了案头。而他分管的工作也扩大到了人武、有机茶叶小镇、农业、农办、林业、库管、渔政、海事、农电、安全生产、消防、气象等多个条线。

　　为了助推全乡的消薄增收，徐遂根据不同村的情况制定方案。如今，全乡9个村中已有6个村实现了消薄增收，还有3个村，他也正积极筹划发展思路。就在徐遂出事前的两个小时，他心中牵挂的，仍然是家乡的消薄增收计划。

　　那一天上午，徐遂赶到鸠坑乡翠峰村茶农陆发田家中，讨论如何发展壮大村子的经济、推广有机茶品牌。陆发田的茶厂，是他和徐遂的“试验基地”，常常为了炒制一锅好茶，两人深夜还在茶厂研究，有时等徐遂回到乡里，已经是凌晨一两点。

　　边干、边学、边思考，在徐遂留下的学习笔记中，最后两页有一处写着“要做定制茶、个性茶”，前面还特地标注了一个五角星。想要“人走茶不凉”，徐遂认为一方面要有丰富的产品，同时要融合感情，想办法吸引回头客。

　　一名心怀家国的“子弟兵”

　　2005年，从浙江工商大学人民武装学院毕业后，徐遂就没有离开过人武工作。一身“军装”，一只迷彩水壶，是徐遂留给绝大多数人的深刻印象。也难怪，妻子孙彩凤说，她会从家乡余姚嫁来淳安的理由，便是“爱上了他身上的那股子英气”。在孙彩凤看来，当一名好兵，是徐遂的使命。

　　做过人武工作的人，都知道要抓的最主要就是每年的征兵工作。

　　徐国良是浪川乡洪家村村委会主任，也是村里的民兵连长。他说，2011年征兵之时，他20岁的儿子在上海当厨师，每月工资近5000元，不太想去参军。他说服不了自己的儿子，是徐遂一直在做工作，还耐心细致地和他儿子算了三笔账：保家卫国的政治账，个人收入的经济账，发展前途的成长账，最后成功说服了他儿子。

　　那一年，徐国良的儿子参军后去了广州服役。当了两年义务兵后，这位小伙子又申请继续在部队工作，如今已是二级士官了。徐国良说，儿子现在特别感激徐遂。

　　而在徐遂担任鸠坑乡人武部长第一年，全乡大学生入伍比例就达100%，鸠坑乡也因此被评为杭州市征兵工作先进单位。

　　2017年，乡党委书记徐国建提出农民运动会要体现军民融合的主题。接到任务后，徐遂快速拿出了一个颇为创新的方案——把全乡的民兵集合起来，来一场“沙场大点兵”。

　　金塔村的姚林福曾经是个军人，回到金塔村之后，姚林福担任了民兵连长。看到徐遂把全乡9个村的民兵队伍都带动起来，一边培训民兵连长，一边自己带头示范训练，姚林福内心的军人情怀再一次被点燃。“说来也怪，一次又一次列队、正步走，甚至白天晚上都在训练，不仅没有人抱怨，反而热情高涨。”姚林福回忆说，那种时刻准备保家卫国的使命感，从徐遂身上传递到了所有人心里。

　　“爱国拥军、情系国防”农民运动会当天，全乡9个行政村各派出一支民兵队伍参赛，虽然有男有女，年纪也各不相同，但经过前期的训练，每支队伍都走得有板有眼。而这种地方军民融合的运动会，在全市也属首个。

　　“做事先做人。”这是徐遂在人武学院读书的时候，教导员曾经说过的话。多年后，这也成了徐遂的人生信条。

　　多年来，这位业务扎实、业绩丰实的干部，在荣誉面前始终谦让，甚至在家庭遭遇困难的时候，也未向组织提出过要求——直至他的追悼会上，看到他年迈的母亲坐着轮椅到来时，大伙才得知，徐遂的父母均没有工作，母亲因为脑溢血已偏瘫多年；他的妻子孙彩凤因为徐遂常年工作不太着家，要忙于照顾老人孩子，也一直无法工作；他们住在千岛湖县城不到80平方米的房子里，至今仍有近十万元的房贷没有还清……人们毫不知情的还有，在过去10年时间里，徐遂无偿献血13次共4600毫升，他刚刚获得了全国无偿献血奉献奖，奖状已经在途。

　　鸠坑乡党委书记徐国建在接受采访时说，几乎每一位乡里的干部，他都登门慰问过家属或老人，只有徐遂，提了两次，都被他婉言谢绝，“我现在是有多懊悔，没能对他关心得更细些。”

　　翻开徐遂办公室案头上的笔记本，这是徐遂记录工作会议的本子。

　　然而，第一页上却是他手写的《重温入党誓词》——

　　“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，拥护党的纲领，遵守党的章程，履行党员义务，执行党的决定，严守党的纪律，保守党的秘密，对党忠诚，积极工作，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，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，永不叛党。”

　　完完整整一共写了两遍，字体朴茂工稳、遒劲有力。

　　（杭州日报记者 陈玮 黄冉 程海波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