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救落水女孩，29岁的他跳入正在开闸放水的七格渠 昨晚，在他没走完的百米回家路上，站满了祭奠他的人
图片来源：杭州日报
一渠清水，奔流远去；白菊漫道，英魂不归。
昨晚7点半，钱塘新区的七格渠边，上百名小区业主、物业人员、保安聚到一起，点燃蜡烛，手持白菊，面向流水三鞠躬，以示祭奠。“英雄，一路走好。”有人突然喊出声来，“来世我们再做好邻居。”
时间倒推24小时。12月11日晚上8点不到，七格渠的水闸打开着，水流急速流动，不断发出哗哗声。渠上有一座桥，由于照明有限，从桥上向渠边望去，一片黑暗。谁也没有想到，年仅29岁的山东汉子张雪领为了营救一名落水女孩，跳进了湍急的七格渠，而那不间歇的流水声，竟成了他的挽歌……
“年纪轻轻，太可惜了……”
12月11日晚上10点，七格渠边的风有点大，不少人站在桥上，看着渠两岸不断晃动的灯光。七格渠水闸的平台上，留有一件白衬衫、一条藏青色西裤、一双鞋子以及一部手机。搜救人员很快知道这些东西的主人姓甚名谁，因为衣物中有一张身份证：张雪领，1990年出生，山东人。有目击者说，张雪领正是从水闸平台下水救人的，当时的水流很急，情况相当危险。
这场搜救已经持续了2个小时，打捞船不断打着来回，搜救人员努力寻找着张雪领的下落。就在1小时前，搜救人员找到了落水女孩，120急救车将女孩送医抢救。遗憾的是，由于溺水时间太久，女孩最终没能救回来。
那么张雪领呢，他在哪儿？
当夜11点20分左右，打捞船上的搜救人员突然喊了一声：“找到了！”在距离张雪领下水位置不远的岸边，搜救人员发现了他的遗体。上着一件白色T恤衫，下穿一条黑色裤子，张雪领的遗体已经僵住，保持着生前最后的姿势。搜救人员小心抹去贴在他身上的水草，将他带回了岸边。
120急救人员上前进行了检查，确认张雪领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。搜救人员一直守护着张雪领的遗体，直到次日凌晨几名家属赶到。家属含泪相扶，与张雪领见了最后一面。
当夜11点40分，围观群众仍不愿散去，未及而立之年的张雪领为救他人而遭遇不幸，令他们感到惋惜和悲伤。“这么冷的天，真是英雄啊！”“年纪轻轻，太可惜了……”
“英雄，上来吧……”
昨天上午，七格渠再次开闸放水，水流自北而来，奔流向南，在水闸处还形成了回流。七格渠不算宽，仅10米左右，可直通钱塘江，两岸设有游步道，平时会有居民在此散步。有居民说，七格渠的水深在3.5米左右，用竹竿去探，一般很难触到河床。
水闸旁，两位老师傅望着水流出神，不时叹气。他俩就是昨天驾船搜救的于师傅和汪师傅，是他们将张雪领的遗体带上了岸。
“小伙子救人真的很有勇气。”于师傅是本地人，对七格渠的情况很熟悉，“昨天我们划着船过来搜救的时候，水闸还没有关，水流太急，船身都控制不住，直到水闸关上，水流才缓下来。你看，今天白天的水流很急，但跟昨晚比，水位还要相差大概30厘米。”
说起张雪领，汪师傅的声音有些哽咽。事情发生后，他去看过路面监控，发现女孩落水后，她的同伴曾试着翻过桥栏救人，被及时赶到的张雪领一把拉了回来。之后，张雪领跑到河岸上，发现无法靠近落水女孩，便又折到水闸位置，翻过铁栅栏后，脱衣下水营救。然而，他再也没有上来……
“他上岸的时候是晚上11点多了，天是那么的冷。”回忆起最后的搜救场景，于师傅眼眶红了，“把他送上岸的时候，我说了一句，‘英雄，上来吧’。”
昨天，记者从钱塘新区公安分局了解到，警方已初步了解事情经过，已向有关部门提请申报张雪领见义勇为。
“他会游泳，才有底气下水救人！”
张雪领出事后，在杭的亲友都赶到了他的家里。谁也想不到，张雪领出事的地方，距离他居住的小区仅100米，而这段回家路，他再也没法走完了。
张雪领来杭创业已有六七年，与亲戚一起开办了一家网络科技公司。亲友们说，因为住得离公司比较远，张雪领每天都得开车上下班，而女孩落水的那座桥是进出小区的必经之路，张雪领正是在回家路上发现突发情况，才会急急忙忙将车停在路边，赶去救人的。
张雪领出事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他位于山东省菏泽市郓城县的老家，他的双亲还住在那里。张家有子女5个，张雪领是老幺，有3个姐姐和1个哥哥。张雪领的堂哥张善伟说，张雪领的父母文化程度虽不高，但好在见多识广，经常用自己的阅历教育孩子尊老爱幼、乐于助人。张雪领的性格有些内向，但工作能力很强，读书时一直都是班干部，还当过学生会主席。以前，他也做过不少帮助别人的事。就说前年的大年三十，一家人都等着他回家吃年夜饭，可他回来得很晚。原来，他在回家路上遇到有人车辆抛锚，就用自己的车拖着人家的车赶到修理厂，连回家吃年夜饭都耽误了。“我了解他的为人，知道他一定会去救人，但没有料到他会出事。”张善伟说。
在乡亲们印象里，从小在村子里长大的张雪领并不会游泳，但与张雪领一起在杭打拼多年的亲友清楚，他并不是“旱鸭子”。“他当然会游泳，所以才有底气下水救人啊！”
无论是在老家的乡亲，还是在杭州的亲友，张雪领出事后，最让他们为难的，是如何将这个消息告诉张家二老。张雪领的父亲20多年前遭遇车祸，瘫痪在床，张雪领常年在外打拼，一年也见不了双亲几面。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春节，眼见就能一家团圆了，张雪领却出事了，这个口信，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带进张家……
“这里，有一个英雄……”
小高层住宅楼里的三室一厅，面积八九十平方米，通往主卧的过道上挂着一根细绳，绳子上挂满了一家三口日常的合照——这就是张雪领在杭州温馨的小家。然而，这个小家因为张雪领的突然离去，已不复往日欢欣。
亲友回忆，张雪领出事当晚，他的妻子一直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，表现得格外冷静，忍着眼泪独坐在房间角落。可是，当她从殡仪馆回来，整个人瞬间垮了，开始不停哭泣。而在遥远的山东老家，纸始终包不住火，张家二老知道了儿子出事的消息，悲痛欲绝。如今，在亲友眼中，小区门外那座必经的桥，成了看一眼都会令他们心碎的地方。
昨天晚上7点多，几名小区保安出现在事发桥头，摇头叹息。“昨天晚上我值晚班，没想到出事的会是他。”胡师傅是张雪领所住小区的保安，经常在上夜班时看到张雪领，“他的为人相当好，跟邻居也处得挺好。他每天晚上回来都挺晚，总要十一二点。他从不叫我‘保安’，而是叫我‘胡叔’。”谁都想不到，难得早回家的张雪领会遇上突发情况，更想不到他会因奋不顾身下水救人而遭遇不幸。
胡师傅和张雪领还是微信好友。上月底，张雪领的公司搞员工内购活动，多出了一批价廉物美的日用品，邻居听说后，便打趣说让他带点回小区来。没想到，张雪领真的带回了一批袜子、牙膏、牙刷，就放在保安室，并在一旁贴了一个二维码，让邻居自行扫码支付后取货。11月30日晚上，胡师傅发语音信息给张雪领，说有几个邻居没扫码就把东西拿走了。张雪领也用语音信息回复道：“没事，胡叔，他们要就拿呗，都是邻居，无所谓。你也拿几双袜子去呗，质量挺好的。”
这些语音信息至今还保存在胡师傅的微信里。“你听听看，才一个多星期前的事，那时候他还叫我胡叔……”听着张雪领的声音，胡师傅说不下去了。
昨晚上7点半，张雪领所住小区一百多名业主自发排队，沿幸福南路有序走向七格渠，为张雪领献花祭奠。白发老人、年轻男女、三口之家，还有一些单位较远的业主，急急忙忙赶回家，没顾上吃晚饭就跟着大家一起来了。
“妈妈，为什么我们要到这里来呀？”人群中，一个四五岁的女孩抬头问妈妈。
“这里，有一个英雄。”妈妈拉着女儿的手说，“等会儿你要好好给英雄叔叔鞠个躬。”
（杭州日报 记者 李维和 钟玮 姚容 文 王翔 摄 叶丛 制图）
